絲竹之音悠悠傳來，張沐來到三樓偏廳，很輕易的就認出了那位秦少殷秦大公子，以及他想要攀附結交的那位李奉李大人，因為他們就坐在最顯要的位子上，喝著最好的美酒，周圍還是數名妙齡少女伺候。

整個三樓廳堂內，這兩大貴公子已完全成了焦點。

張沐抿嘴一笑，左右看了看，見只剩最邊角的一張桌子還沒有人座，便徑直走了過去。

……

“秦兄，妙音姑娘怎麽還沒來？說實話，江南第一名妓我可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，早就心癢癢了。”李奉耐不住道。他爹調任揚州知府沒多久，他也來揚州沒多久。

秦少殷連忙笑道：“李兄不知，妙音今晚本已被人包了，但我一開口，醉香樓馬上便重新安排了下。你盡管放心，今晚是小弟第一次做東，自然會安排的妥妥當當，你只有先欣賞了妙音的妙曼舞姿，到了晚上才能更知道她的好，因為跳舞好的人，許多常人做不了的功夫她們可都會……你懂的！”

李奉的眼睛已經在放光了，連笑道：“嘿嘿，在揚州能認識秦兄這樣的朋友，實在是太好了。以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。”

“對，自己人，小弟先敬李兄一杯。”秦少殷舉杯，顯然這位二世子也知道結交權貴的重要性。

就在這時，忽然有一名酒女端著一壺酒來到兩人桌前，酒女欠身行禮後，恭敬道：“秦公子，那位公子說請您喝酒。”

秦少殷與李奉對飲後，才不急不緩的放下酒杯得意道：“李兄你看，總有一些小人物想要你我這樣的公子賞他們點臉，真是煩不勝煩。”

嘴上雖說如此，可秦少殷臉上的得意卻是誰都能看得出來。同時他眉頭一掀，洋洋自得的順著酒女手指方向望去，正看到一名和他年齡相仿的人，那人卻穿著最普通的衣服，坐在最不起眼的邊角位子，桌上的酒菜也寒磣的很，只有一盤花生米下酒，登時秦少殷有些不樂意了。再看送來的酒，居然是醉春樓最差的酒，他秦少殷豈會喝這種酒？

察覺到秦少殷的目光，坐在邊角落上的俊秀青年咧嘴一笑，舉起酒杯道：“一壺小酒聊表歉意，秦公子不要客氣。”

這俊秀青年自然就是張沐，他的聲音很大，一下子就吸引到了不少人的目光。

“‘聊表歉意’？”秦少殷眉頭微皺，回道：“本公子好像根本沒見過你。”

張沐笑道：“我們的確沒見過，連認都不認識。但很快我就會讓你很不開心了，所以提前送你壺酒安慰安慰也無妨。”

秦少殷眼睛頓時瞇了起來。

只聽張沐又道：“聽說你每次來醉香樓都要定了妙音姑娘，可今晚妙音是我的。秦大公子若覺得還不夠，替我送酒的那個半老徐娘也一並送給你好了，好歹有個女人陪呢不是？”

他言語輕浮，目光一直著斜蔑著秦少殷，這哪裏是表達歉意，分明是赤裸裸的藐視啊。要知道在醉香樓端酒的酒女都是已經人老珠黃的過氣女妓，這些女妓如果還能保留幾分成熟風韻，那就還能再做幾年，若實在是沒客人要了，就只能端酒賠笑，現在竟有人要送秦少殷這種女人？

秦少殷怒起，冷聲喝道：“小子，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？”

張沐吊兒郎當的斜靠在太師椅上，悠閑的晃蕩著手中的酒杯，懶懶道：“我知道我在跟誰說話，可惜你卻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，真可憐。所以為了不再讓你可憐，我還是告訴你吧，我叫馬大寶，記好嘍。”

馬大寶？何等庸俗的名字，一般取這樣名字的人層次恐怕也高不到哪裏去。此時一旁的李奉帶著別樣的目光看著秦少殷，口中挑撥道：“秦兄，沒想到在揚州地面上，還有人這麽不把你放在眼裏啊。”

秦少殷只感覺面子上掛不住，他才剛吹噓經常有小人物想攀附他，沒想到馬上就被一個小人物如此當眾蔑視，簡直是赤裸裸的打臉啊！

未等秦少殷說話，張沐又帶著遺憾的口氣道：“怎麽？我請秦公子喝酒睡女人，秦公子反而不高興了？”

秦少殷此時已將張沐上下打量了一番，最引他註意的是張沐右側腰間掛著的長劍。

劍放在右側隨身攜帶的，自然使的是左手劍。而左手劍能使的好的，江湖上並不多見，這些細節常人不會註意，但習武之人卻都會留心。

不過很快秦少殷便心中嗤笑，一個年紀輕輕的庸俗鼠輩，無論是左手劍還是右手劍，都必定強不到哪裏去。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他正眼相待，想到這裏，秦少殷強忍怒氣冷笑道：“小子，想跟本公子爭妙音姑娘，撒泡尿照照了嗎？”

張沐依舊一副比秦少殷更紈絝的樣子，道：“別說一個青樓女人，就是一個天上仙子，別人能碰，我就能碰。”

秦少殷再度冷笑：“你可知碰一下需多少銀子？”

“嘿嘿，”張沐露出浪蕩之色，嘿笑道：“真不巧，我別的沒有就是錢多，所以妙音姑娘今晚一定是我的。”

很多人聽著張沐的話，都一陣錯愕。要知道這兩人一個錦羅玉衣、風度翩翩；一個衣不兼彩，平庸無奇。一個端坐在最顯要的位子上，有數位佳人陪伴；一個獨坐在邊角旮旯，只能拿花生米下酒。

兩者對比何其鮮明。

可現在說出這些話的居然是這個默默無名的小人物，而非地位尊貴的墨泉山莊少莊主！

“哈哈哈哈，”秦少殷忽然笑了，真心發笑，他爹江湖送雅號“玉面君子”，他妹妹更是號稱“江湖第一美人”，而他的模樣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，這一笑更顯俊美迷人，連身邊的幾名妙齡女妓都看的怦然心動。無論是論錢財還是論長相，眼前的人居然要跟他爭女人？

“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有幾個錢，有勇氣站在我面前炫耀？”

周圍許多人也都笑了，若論爭女人，這個無名之輩在秦少殷面前只是個笑話。

張沐毫不在意，只是搖頭嘆道：“哎，你會知道的，只是丟臉的滋味不好受，一會又要覺得不好意思了。”

秦少殷目光一冷，只想現在就將妙音摟入懷中，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看。

沒有讓他久等，不一會如珠落玉盤般的琵琶聲響徹整個廳堂，在輕盈美妙的奏樂下，三丈外的屏風後終於出現了一道人影。

隔著屏風，人影樣貌雖看不清，但那盤起的長發，高聳的胸膛，纖細的腰肢，以及修長而緊並的雙腿卻無一不在驕傲的炫耀著她是一個女人，一個有著完美曲線的女人。

隔著屏風，朦朦朧朧，最是誘惑，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。

很快，人影從屏風後優雅的輕躍而出，此時的妙音已換了衣裝，淡粉色華衣裹身，外披白色紗衣，挽迤三尺有餘，使得步態愈加雍容柔美。三千青絲用發帶束起，頭插蝴蝶釵，一縷青絲垂在胸前，薄施粉黛，只增顏色。

只要看到她你就會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願意為她一擲千金。她實在美麗得令人心動，令人窒息，這種的美不似其他女妓濃妝艷抹，酥麻入骨。相反，這是一種說不盡的出塵如仙，清雅絕俗。

有這樣氣質，這樣姿色的女人，無論擺出什麽僵硬別扭的姿勢都絕不會醜。可她的舞卻一如那動聽的琵琶聲，輕盈優美，飄忽若仙，美的令人窒息，令人陶醉。

已經不需要任何言語，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癡迷的看著。尤其是第一次來醉香樓的李奉李大公子，他原本還帶著看戲的心態看張沐招惹秦少殷。但此刻他的眼睛已經呆滯癡迷了。他曾在魯王府見過魯王最疼愛的俞琬郡主，幻想著能牽一下她高貴的玉手，但現在只感覺那位皇室最美的郡主也不如眼前的女人聖潔高貴，更有想要觸碰的悸動。

而偏偏這樣一個端莊典雅，簡直純潔如雪、不染半點塵埃的仙子，竟是江南第一名妓，這樣的強烈反差對男人會是怎樣的刺激？

一旁的秦少殷很滿意李奉露出的癡迷嘴臉，無數男人第一次看到妙音時都會露出這樣的嘴臉，這就是他自信帶李奉來醉香樓的原因。

然而一舞盡，這個令所有嫖客都癡迷的女人竟徑直的走向了一處旮旯角落——張沐所在的邊角座位，而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坐進了張沐的懷中。

“秦兄，這……這是怎麽回事？”李奉頓時急了。

秦少殷也是一楞，旋即怒視了過來。未等他說話，張沐已經開心的笑了：“秦大公子，我說什麽來著，我會讓你很不開心的。妙音姑娘今晚是我的，你開心嗎？”

“妙音，你什麽意思，看不起秦某嗎？”秦少殷怒視著，他也算是妙音的熟客了。

妙音嬌聲陪笑道：“秦公子誤會，妙音豈敢。”

秦少殷怒道：“不敢你還過去？”

妙音委屈道：“實在是這位公子出手太闊綽，女為悅己者容，妙音已經無法拒絕。”

秦少殷冷笑道：“一個窮小子能有多闊綽，他出多少今晚本公子出雙倍！”

妙音聞言驚道：“秦公子，這位公子可是出了五十兩……黃金。”

當聽到五十兩時，秦少殷已經忍不住要開口嘲諷了，因為妙音平時也是這個價，可聽到“黃金”二字時，他已笑不出來了。

不止他，周圍其他人連同李奉也都瞪大了眼睛：拿五十兩黃金就只睡一晚，這……這也太奢靡了，若是再加些錢說不定都能直接將任何一個名妓買下，包括妙音。

看著秦少殷那難看的表情，張沐更是得意道：“五十兩黃金很多嗎？也對，在那些窮鱉看來五十兩可不是小數目啊。”

說完，他一只手就在後者眼皮底下體驗著妙音全身各處的手感，另一只手卻指向之前的酒女，道：“那個半老徐娘，就你，今晚好好陪陪秦大公子，我早就說過妙音姑娘今晚是我的，我睡妙音姑娘，他睡你，合適，非常合適，哈哈哈！”

這一刻他囂張的，簡直比秦少殷那樣的紈絝子弟還要令人不爽。

周圍眾人都屏住呼吸，心驚肉跳的看著秦少殷，原本有人花五十兩黃金買春，旁人只會驚嘆太奢侈，別無其他。可現在秦少殷活脫脫的被羞辱了。

這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二世子，沖動起來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。

但秦少殷終究沒有惱羞成怒，他是囂張跋扈慣了，但卻也不是沒腦子的白癡，知道自己此行最重要的是結交李奉這個官宦權貴，如果在青樓跟人動手，顏面丟盡不說，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會黃掉，下次再想請李奉也就難了。

可五十兩黃金又太多，墨泉山莊自然有，但他沒有，至少一時半會根本無法從山莊支出來，更何況他剛才還喊出了雙倍。

“小子，看你穿的那窮酸樣，五十兩黃金拿得出來嗎？”秦少殷陰沈著臉低吼道。

張沐嘿笑著道：“放心，我知道在妙春樓賴賬是什麽下場。難道你沒聽說過只有虛榮不自信的人，才整日想著用華貴的衣服，奢侈的飾品裝飾自己？真正對自己自信的人就該像我一樣，雖然只吃著一盤花生米，可我說妙音姑娘今晚屬於我就屬於我，我說你爭不過我你就是爭不過我！”

他那囂張的模樣，再配合那一身實在窮酸的衣服，還有廉價的下酒菜，簡直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去給一巴掌。

可妙音聞言，卻神采奕奕的道：“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誇自己誇的這麽霸氣，這麽順理成章，公子的氣度已經把我灌醉了。”她就像真的遇到了自己心儀的男子一般，任張沐當眾占有。

張沐壞壞笑道：“哈哈，我也等不及了，聽說你那支小蠻腰動起來，那美妙的感覺男人一輩子也忘不掉。”

“其實妙音對尋常俗人都是有所保留的，但今晚只要公子喜歡，無論你有什麽壞點子，我都願意試試，只要能讓公子體會到最大的快樂。”說完，妙音的臉已經羞紅的要滴出血，但那雙銷魂的眼睛在張沐懷中仍在悄悄瞟著他。

這種放蕩的話，從猶如純凈天仙的她口中說出，簡直像是致命毒藥一般，刺激的周圍男人無法自制。兩人根本不介意周圍人能否聽到，尤其是秦少殷只覺得這對狗男女每一句話都像是在狠狠打他的臉。

年少氣盛之人誰不愛爭風頭，尤其是在女人面前。可他今天不僅被一個市井鼠輩羞辱，還被一個婊子當眾無視，就在胸中怒火幾乎難以再壓住時，突然一股冷意從秦少殷的腦海一頭澆下：揚州城內誰不認識本公子？這小子處處故意招惹我，不會要耍什麽花招吧？

周圍眾人都像看戲一樣，表情精彩的看向秦少殷，這種貴公子被人踩的場面可不多見，許多小人物看這樣的場景簡直比看一絲不掛的女人還要興奮。

但張沐的心卻有些沈了，顯然秦少殷猶豫的越久，成功讓他上鉤的機會就越小。五十兩黃金終究不是小數，哪能這麽容易就哄人花出去？

就在張沐準備要放棄的時候，突然那一旁的李奉喝道：“秦少莊主，這口氣你咽的下我可咽不下，你就說吧，今晚願不願替本公子爭得美人歸？”

說著，李奉冷著臉一口將滿杯的烈酒灌進了肚子裏。

秦少殷見狀臉色瞬間一變，原本他還在猶豫，可現在看來恐怕只要再慫包一點，李奉馬上就會跟他翻臉。要知道他武功平平，註定難以像他爹那樣威震江湖，因此早就有當官發財的念頭，這次想要結交李奉也是出於這個目的，如果此番不僅沒能結交李奉，反而徹底將其得罪，那他日後就別想步入官場了，畢竟作為揚州知府，在揚州地面李奉一家就是土皇帝！

想到此處秦少殷立刻站了起來，豪爽道：“李兄盡管放心，不就是錢嗎，我墨泉山莊有的是，今晚不出一百兩黃金，反而顯不出我結交李兄的誠意！”

此話一出全場驚嘆，就連秦少殷身後的幾名高手也嚇了一跳，其中一人連忙低聲道：“少莊主，咱們沒……”

只是他才剛開口便迎來了秦少殷那滿是怒火的眼睛，當下咽了咽唾沫，不敢多嘴半句了。

“哈哈，好，不愧是墨泉山莊的少莊主，夠意思！”李奉則是大笑。

這一次周圍的人都看向張沐，期待這個不知深淺的人會不會再有驚人之舉，然而張沐沈默半晌，忽然嘆息的拍拍妙音的翹臀道：“哎，明明能瀟灑十天、二十天的錢，居然一晚就要花出去，有如此豪爽的秦大公子在，我也就只好割愛了。”他話鋒一轉，又調侃道：“那個半老徐娘，你就不用過來了，我吃不下。”

之前的酒女面帶氣惱，深知自己是被來回戲弄的，但也不敢發作。而周圍不少人卻忍不住噗嗤一笑，只感覺無論是秦少殷喊出一百兩前還是喊出一百兩後，輸的都是他。

事實上此時秦少殷那陰沈的臉也絕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。

老鴇眼尖，見妙音已從張沐懷中離開，走向秦少殷。連忙湊上來諂媚道：“這位公子，咱家還有許多好姑娘，要不要我給您介紹幾位啊？”

張沐不留痕跡的看了那位李奉李大人一眼，跟著故作失望的道：“我今晚腦子裏只有妙音姑娘，誰也看不上了。給我安排一間最安靜的上房，別來煩我了。”

老鴇笑容一僵，卻也只能點頭應諾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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